一拳打死泥塑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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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all逍】洪武微服私访记(中)


46.

水岸凉风至,绿绦拂动,百里无云。过了整整一日,终于在堤岸出现一个靠脚之处,杨逍把在怀中酣睡的朱柏叫醒,再用帕子沾湿江水往四周一甩,大朱小朱立时精神起来。

 

“唔……到了?”朱重八摩挲着脸,在日光下强睁起眼皮,“这是哪啊,看上去……是个没什么人的破村子。”

 

“有村子就不错了,只要有人家,就能找到果腹的干粮。”杨逍没什么气力,试了几次方才将乌篷船于木桩上栓牢。他虚浮地走了几步,一脚没留神踏空,又马上被朱柏扶好,后者担忧地看了他一眼,隐有责备,“殿下生的高、沉得很,在杨某身上躺了一宿,把我这老胳膊老腿都压麻了。”

 

码头在村尾,说是码头,也仅仅是一块地势稍缓的土坡而已。村子远远望去大概还要走上百米,附近的树一动不动,忽略流淌的水声可谓万籁俱寂,连风吹起碎石的细响都清晰入耳。

 

“少找借口,我又不傻。”朱柏没好气地瞪着他,“统共一张饼您一口没碰,整整两日只饮了些清水,这么久不进食能不体虚吗?”

 

“没关系,很快就有吃的了。”

 

朱重八胡子一扬,明显还在因被气晕之事不快,再加上睡得腰酸背痛,嘴里出不了什么好动静:“你不是说没盘缠么,人家岂会让咱们白吃白喝?”

 

一只豁了口的破碗不知从哪里变出来,递到他面前,凹陷处像极了某人不怀好意的笑。

 

“陛下,多年过去技艺可有生疏?重操旧业的时机已到,我和殿下能否度过此劫,就全仰仗你这‘天下第一’了。”

 

“去你的,杨逍!”帝王袖袍一甩击落陶泥碗,还嫌不解气似的地重重拍了白腕两下,留下几道红印,“你才该去当乞丐呢!想让朕讨饭,没门!”

 

“唉,那我们只能饿死在此了。”

 

“你不是总有备用法子么?平日阴招损招一个接一个,不是去御膳房偷东西吃,就是在乾清宫搞事。那么有本事,想来搞来只活鸡杀了吃也不话下。柏儿,你说是吧。”

 

朱柏瞧着杨逍的苍白面色一时难以回答,只能提议说:“父皇,要不等到了村子,儿臣去农户的院子抓罢,再顺手牵羊拿点谷物,这点小事不必劳烦师父。我使轻功过去,他们应该觉察不出,父皇和先生就在背人处找个位置生火即可。至于村民们的损失,大不了回应天教人送些过来,到时金银财宝任他们挑。”

 

“嗯……”杨逍眼前一片白茫茫,又很快腐朽成大团黑雾,各种光点于其中闪烁。针刺般的疼痛袭来,接踵而至的是翻搅感和呕吐感。他捂着胃,额角渗出细密汗水,一个泄力便直直跪在黄土上,“我,我歇歇就好,你们可以先走……我一会儿去寻……”

 

“先生?”

 

“还逞能呢,肯定是胃疼了!你这老毛病都多少年了,有饼不吃非要装好人,装大发了罢!”

朱重八见他情况不妙,急得直跺脚蹦高。

 

他边埋怨,边弯腰捡起刚还被自己嫌弃的破碗,恨恨道:“来不及抓鸡了,柏儿你先在这照顾他,朕去去就回。”迈出两步又折回来,他语气犹豫迟疑,眼神飘忽,“……几十年前的手艺了,能不能要到可不保准……杨逍,你自己撑着点,别死柏儿怀里,给朕的好儿子过了晦气!”

 

帝王的背影化作一点后,按揉穴位的朱柏一直盯着小道尽头,很久才移开目光。他加重上力气,制住杨逍乱动要拒绝的玉指,偷偷送过些微薄真气。

 

“师父,我说的没错罢,父皇就是嘴硬。”他温声感慨,“一国之君为了您向人低头讨饭,纵然我见证无数让步的先例,也未曾料想有生之年可以得见此景。”

 

“说的好像……他不为了我就不需要吃饭似的。”杨逍蹙起眉峰,“这偷鸡的招数依杨某看不如讨饭,教人发现了容易挨打。”

 

朱柏淡淡一笑:“使轻功过去怎会教人发现,师父,您的嘴比父皇还硬。”

 

“殿下说的不错,但我只是隐有预感,预感……今日有人要倒霉。”

 

“什——”他正要发问,就看刚离去半柱香光景的父皇重新出现在小路末端,在骤然响起的喊打喊杀声中很是狼狈,“不会吧,这讨饭也会挨打?不想给不给便是,为何还持着农具追人跑,岂有此理!”

 

“柏儿,你快带他走!”朱重八仓皇逃窜,手中提着只咯咯直叫、扑腾着翅膀的活鸡。他在途中震起中气,以最大的音量呼喊,“朕……为父随后便到!”

 

“不是讨饭么……怎么又变成捉鸡了,难道说是父皇舍不下面子。”

 

“成事不足败事有余。”杨逍有气无力地评价。

 

手握“凶器”的村民们紧追不舍,足有百人之众,步伐间卷起滚滚黄沙,沉寂的江边烟尘四溢。他们怒吼着要逃窜者站住,口中骂着“略人贼不得好死”、“等候你多时了果然上钩”、“抓到定要将你乱棍打死”之类的话。

 

叫骂声一波更比一波高,刀刃摩擦声尤为刺耳。匆忙将杨逍架到背上,朱柏不敢耽误时间,立刻双手做喇叭状回应:“父亲——你我于何处会合啊?”

 

“那都不重要,你尽管跑,咱父子俩心有灵犀!”

 

……

荒郊野地一处无人知晓的山洞,朱柏翻弄着噼啪作响的火堆,身侧是他靠坐在山石边的父皇。朱重八的体温偏高,寒冬腊月里无需烤火都暖洋洋。杨逍美目紧闭,以一个舒服的姿势蜷缩在他怀中,头枕肩前软肉,如墨长发披散于靛蓝长衫,像是空笔写意的山水画。

 

“柏儿,烤好了吗?好了朕就叫醒他。”

 

“好了父皇。”少年手中是一串香得流油的烤鸡腿,他小心翼翼吹去浮灰递给朱重八,弯了弯嘴角,“趁热吃正好,这鸡汁水很足。”

 

“杨逍,醒醒。来闻闻,你徒儿烤的可香了。”

 

“是么,那为师可得多吃几口。”

 

“给,坐起来拿稳别掉了……唔,咳咳,你坐到朕了。”考虑到朱柏在场,朱重八后半句只夸张地做了个口型。

 

杨逍不露痕迹感受了一下,屁股底部出现某个熟悉轮廓。面无表情往上提提身体凑近朱重八的耳廓,他压低音量恶狠狠道:“朱老四,你是畜牲么,随时随地发情。都这种时候了,你还有心思琢磨那事?”

 

说罢,他在朱柏视野盲区合拢指尖一弹,某人的脆弱部位立时遭了殃,而始作俑者满意地笑笑,收获一声饱含警告的闷哼。

 

外焦里嫩的烤鸡肉香扑鼻,令人垂涎。朱重八重重吞咽一下,找机会一把按住杨逍企图再捣蛋的手,将腕子死死禁锢在掌中。他看似泰然自若却嗓音沙哑,瞳孔在窥到杨逍无意露出的锁骨时一缩:“别乱动……不然朕不能保证对你做什么。情动兴起,本就身不由己,这看得到吃不到,还被你杨逍当肉垫压了两个时辰,那处一直无法消退,你以为朕舒服啊……”

 

“朕知你身子不适,也知荒郊野外行云雨不妥,所以根本没想让你帮忙解决。”指腹擦去薄唇上晶亮的油水,灰发人微阖眼帘叹道,“你莫要得了便宜还卖乖,赶紧老实吃了烧鸡,咱好赶路去。就算不为朕考虑,也想想标儿,皇帝称病迟迟不现身,时间久了不免叫人起疑。”

 

杨逍口直心快:“短期内不会出什么岔子,朝臣大多都是太子党,你这当爹的没少给儿子培养亲信。说不定,他们就盼着——”

 

鸡腿半根没入杨逍口中,手捏骨棒的朱重八板着脸用食物堵住他的嘴。帝王虎目圆睁,嘴角坠得几乎能挂油瓶,明摆着不想听后头可想而知的话。

 

“食不言,寝不语。”

 

一炷香后,整只被三人合力消灭,胃里有了东西杨逍便没那么不适了。感受着幸福的饱腹感,朱重八向后寻了个惬意角度半躺,给其余二人讲述起在村口的经历。

 

原来,他端着碗没等真正迈过写着村名的木牌匾,便察觉到不对,后背起了厚厚一层鸡皮疙瘩。表面平静的村落杀意暗涌,而朱重八对这尖锐气息了熟于胸。

 

粗壮的几颗槐树后藏着手握钉耙的壮年男子,总共有十数人;坐在衬布上看似扯家常闲聊的妇女们动作发僵,他虽没听完整,但明显发现上下句衔接得生硬,仿佛是为了聊而聊;三五稚童于院中嬉戏跑跳、急走追蝶,却沿着同样的轨迹,暴露在最灿烂的阳光下,而妇人们不时向他们看去,像是在确认后者安危。

 

这是一场预先演练好的瓮中捉鳖。

 

杨逍的病教朱重八不能空手而归。于是他迅速过了几个计策,在第一个壮丁冲出时飞速闪去最近的院子,抓了鸡便撤。漫山遍野的恶犬将孤虎赶出地盘,飒飒风姿、壮志傲骨都在妥协中殆尽。

 

“他们是在引诱略人贼现身,然后一举拿下。”杨逍说,“《明律》规定,良人卖为妻妾子孙,杖一百,徒三年;略卖子孙为奴婢,杖八十。当然,这些算是比较好的结果,而运气不好的孩童,不仅生受与家人被迫分离之苦,男子还会被贩子采生折割,砍去手脚变成残废,然后成为沿街乞讨、上缴所获的傀儡。”

 

朱柏惊叹:“这么残忍……”

 

“至于女子,稍有姿色的便会被卖入青楼妓馆为娼……你小玉姐姐,若不是陛下威胁杨某将她留下,恐怕也是此等命运。”

 

提起小玉,少年有一瞬间的欲言又止,眸中下起连绵阴雨来。

 

而玄衣并未在意:“所以百姓对略人者深恶痛绝,一旦捉到,很多人会选择就地虐杀。如今正逢秋收,且入冬前须备好过冬的柴火,如此忙时能大费周章设局,可见略人之事频有发生。”

 

朱重八被杨逍盯得难受,便道:“朕早就定下铁律,凡采生折割人者,凌迟处死,财产断付死者之家。妻、子及同居家口虽不知情,亦流二千里;从者,斩。”他直起腰版,为自己辩白,“是那些狂徒太过大胆,打着投机取巧、瞒天过海的算盘,不是朕制定的律法宽松。”

 

“杨某也没说是陛下的错。”

 

“那你一直瞅着朕的脸作甚?”

 

“陛下的嘴边有一小块鸡皮。”

 

风卷残云般清理好脸颊,朱重八局促地整着沾了油渍的前襟和额上散发。秋色与残光争相来犯,洞口外夜浪哭嚎,听的人胸口发闷。

 

山洞用来歇脚可以,过夜实在强人所难。除了杨逍外,剩下都是过惯好日子的皇室中人,就连杨逍也快在院子养尊处优惯出少爷毛病了。娈宠苦,可和脸朝黄土背朝天、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贫户相比,乐得他们无法想象。

 

“趁着太阳还未完全落山,我们出去找个好说话的农家,在柴房里讲究一宿罢。”杨逍站起来拍掉尘土,“殿下背我赶路时,杨某见后山那边有处飘来炊烟,距此地不过两三里。看位置那家和刚才的村民似乎不是很亲近,想来应该不会对我等怀有敌意。”

 

接近了地方,杨逍派朱柏先过去探探口风。他一个半大孩子,哪怕人们对生人警惕,也断不会怀疑到他头上。从远处看,那户人家只有个束发少年,带着仅是幼童的弟妹共三人。大的在院中借着昏暗夕阳砍柴,小的们寸步不离,在肉眼可见之处洗洗涮涮。

 

过了一会儿,朱柏蹑手蹑脚返回朱重八和杨逍的藏身处。

 

“父皇、师父,我和他们聊过了。那比我大上几岁的叫王钟,他说前面是李家村,自从略人案发生,他们这户外姓人便成了首要怀疑对象。其实村民们也没什么证据,只是早就看他们不顺眼,找借口排挤罢了,还抢走他们的地契。”

 

“王钟的父母没办法,无奈之下在偏僻地界寻了快还算平坦肥沃的土地,重新开垦,还盖了那个茅草屋。”朱柏一指,言语间不乏怜悯,“没邻里帮衬的日子肯定要难些,寒冬酷暑、山中野兽,又带着几个那么小的娃娃,真是在夹缝里求生。”

 

朱重八抻直脖子望望:“你说的父母呢,朕怎么没见到?”

 

“去十数里外的集市了,好像是要用粮换些过冬的棉衣,估摸着过几日才能归来。”

 

“这就叫踏破铁鞋无觅处,得来全不费工夫。”帝王喜道,“过夜的地方有了。数百壮丁应付不来,几个小崽子还应付不来么?朕过去威逼利诱,他们不愿意也没用。”

 

杨逍满面讥讽:“小人行径。”

 

“爱住不住,有本事你别跟来。”提了提腰带一哼,流落民间的洪武皇帝终于扬眉吐气,大步流星朝几间建成门字形的草屋走去。

 

朱重八的贸然出现在院中引发一阵骚动,很快为首少年便和他争执不休,几个小的也挥着拳头撑气势。杨逍和朱标见状不好急忙冲过去拉架,只因欺负百姓实在为江湖人所不齿。

 

“羊梢!”最矮的娃娃突然高声叫道,小指直直向着朱重八等人。

 

另一个孩子马上纠正:“是羊消。”

 

“什,什么……你认识他——”

 

朱重八就像被泼了盆冷水般清醒,飞起的胡子一下子低垂,悬着手有些不知所措。被点到名字的杨逍更是诧异,大段劝架的话就这样卡在喉咙里。朱柏神色复杂,撅着嘴好像被人抢了东西。

 

“小英,别瞎说。”王钟厉声道,“那不过无稽之谈。”

 

“哥,我没瞎说。李家村的大人孩子都这么说,他们说羊消是世上第一坏的人,偷鸡摸狗、打家劫舍、欺男霸女、无恶不作。”她懵懵懂懂地眨着汪汪大眼,对自己方才说的词并不全然了解,但依旧说得有模有样,就像亲眼见过似的,“反正,反正所有破不了的怪案,通通是他做的。”

 

“是啊哥,妹妹说的没错。你不知道上古五大凶兽吗,混沌、穷奇、梼杌、饕餮和羊消,皆是穷凶极恶,生来便是害人的。”

 

话题渐渐偏离,他们你一言我一语,细数着杨逍的罪行。有人说前村俏寡妇的丈夫就是被杨逍克死的,有人说大明开国连年大旱少不了他在其中作祟,还有人说河神娶妻的胃口越来越大,缘于杨逍引发天怒。

 

朱柏气得浑身发抖,玉面狐狸变成只丝丝吐信的毒蛇。一下子没控制住音量,他把几个小娃娃吓得缩在王钟背后:“你们口口声声说杨逍害人,那我问你们,谁看见了?杨是哪个杨,逍是哪个逍,这两个字怎么写?他如今年方几何、身量多高?生得是何面貌、是丑是俊?恐怕他站在这里,你们也认不出来罢!”

 

“你们且看好了,这么写。”他用鞋尖挑起跟长树枝,以枝作笔,于沙土上公整写下方正的“杨逍”二字。

 

“杨柳依依的杨,我自逍遥的逍。”

 

苍劲有力的笔锋显立出沙中人的骨。

 

他瞪着吱唔不作声的众人,更是气势高涨,一番话说得雄浑顿挫:“口说无凭,事实为证,衙门告示、通缉画像,亦或是将人当场抓获,有任何一项我都无话可说。可你们什么也拿不出来,还空口白牙辱人清白,不该感到羞愧么?”

 

“殿……柏儿,算了。”

 

“算什么,不能算!”少年气哼哼别了玄衣一眼,使性子挥开他制止的手,“我知世事多艰,不是人人能有条件读圣贤书,但明辨是非也可谓之一种德行。你们有没有想过,洪武初年至今十六载已过,人的脾性、善恶不是恒定的,哪怕卑劣无耻之徒,也终有改过自新的一天。”

 

“再说,大明疆土辽阔,他如何能做到一会儿现身于北,一会儿作恶于南?你们前后矛盾、漏洞百出,言语无法自圆其说,与其归因于他人,不如多找找自己的毛病!”

 

小妹妹哑口无言,嘴巴嗫嚅几下,唰得哭了出来。王钟幽怨地护住她,再看朱柏一行已喷着火焰,敌意强烈。两个弟弟捡起石子扔来,还说这要他们滚之类的话。

 

“你这又是何必呢,明明知道我不在乎这些虚名。”杨逍靠近朱柏低叹。

 

“徒儿为师父争口气,本就天经地义。”他说,“您在宫里忍惯了,可我受不了这气。”

 

朱重八评估形势,义正严词道:“对,你只能被我一人欺负。来,为夫帮你出这口恶气,把他们赶跑,要这几个娃娃无家可归如何?”

 

“什么为夫,少恶心人。你不会以为替我说两句话,就能将自己摘干净罢。”杨逍斜睨过去,同时躲掉朱重八搭上来的胳膊,“若无你的授意,民间怎会有如此流言。”

 

王钟一家忙着哄孩子,并未注意他们的窃窃私语。

 

“哎呀,这……你也知当年为打压明教,不得不对你这个教主稍加抹黑,但我保证没命人提凶兽的事。”帝王罕见地赔着笑,“总有刁民喜欢夸大其词、哗众取宠,免不了以讹传讹,因此传言经年累月便逐渐走了样,变得面目全非。”

 

杨逍沉着脸看他,目光骇人。就当朱重八以为他要抓住自己落魄的机会,好好宣泄一番压抑已久的怒火,那人却忽的笑了。

 

“其实上次出宫,杨某便对自己的事有所耳闻,早见屡见不鲜。只是没成想,数年过后竟是被添油加醋成这样。”他在江水云图的映衬下,美得不似凡物,因病苍白的脸颊落了最艳的一抹云霞,“古语有云,千夫所指,无疾而终。每日有这万万大明子孙骂我,杨某不死也扒层皮,运气能好就怪了。”

 

“所以,某人沾了晦气倒霉怨不得旁人,这叫自作孽、不可活啊。”

 

朱重八词穷理尽又囿于身份不好直接认错,只得用鞋尖蹭着土装作走神。

 

“行了,别哭了,知错就改不就好了,况且我也没说错。”朱柏对小哭包道,“你们好好瞅瞅我们三个,有没有你所说的大魔头杨逍。若是没有,不就证明我们是好人,借住一晚柴房有何不可?我们不白住的,可以帮你们砍柴。”

 

哭包吸着鼻涕,剪水双瞳挨个瞄过他们,不肯认输道: “谁说没有,我看他就像!”

 

沿着胖乎乎的指尖画条直线,直线的末端不是别人,正是——一张黑如锅底的猪脸。

 

“什么?你这小兔崽子说朕……说我是杨逍?!我哪里长得像他了!”

 

“你凶巴巴的,身上有种黑气,就和……”她想了想,“和李家村的屠夫一样。我听娘说杀业重的人皆有,它是刀下亡魂的怨念,一直缠着不散。所以李屠夫看上去阴森可怖,即便笑也渗人,我每次遇上他都吓得不敢出声。”

 

“是啊,你们三个里数你最不像好人!”倒数第二矮的男孩帮腔道,“那个跟我哥差不多年纪的,虽说比不上大哥健壮、略显女气,眼神却清澈;另个黑衣渔夫,风度翩翩、眉眼带笑,是最容易说话的。再看看你,长得豹头环眼、说话恶声恶气,比起那屠夫有过之而无不及!”

 

“你!”

 

“哎呀,你和个孩子计较什么,童颜稚语又做不得数。”忙扯过举起拳头上前的朱重八,玄衣耐心劝说,“谁在他们的年纪都是如此,看人看事非黑即白,因为一句话就能在心中将人归为纯粹的好人或是坏人。”

 

朱重八不服还要出气,他便眯起眼睛,在孩子们看不见的地方拧了下帝王的屁股。某张气死人不偿命的嘴使坏般在朱重八耳旁发挥功力,低道“再胡来我以后就叫你杨逍”。

 

“什么——”

 

“怎么了,杨逍。”一旁听着的朱柏处于笑喷边缘,但他为了父皇的脸面必须憋下去。

 

“你敢叫——”

 

“当然敢,杨逍。”这下憋不住了。

 

亲儿子不受控制的笑声令帝王气瘪,于是最容易说话的人身披胜利夕光,落落走近,半蹲与孩子们视线齐平。


他举手投足间尽是教养礼貌,温声道:“我刚刚不过玩笑,他不是坏人,也不是杨逍。他就是被很多人捧着惯坏了,把别人的容忍、退让看做应该应分的事。但他也行过许多善事,比如赶走在汉土上肆虐的元人、惩治贪官、给受灾的穷人发粮食等等。所以,能不能姑且原谅他这次?”

 

“可……看起来不像啊。”

 

他接着尝试:“那你们想想我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,他若是坏人,我就不可能是好人;反之亦然。你们看我,像坏人吗?”

 

“像大侠!”

 

“是也,大侠。”杨逍高兴地摸摸他的头,低声和他们说着悄悄话,“很多年前,我背后那个凶神恶煞的人也是如此评价。他那时一文不名,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前来投奔,就藏在人群里偷偷说了这句,结果好巧不巧被我听见。”

 

“他在被惯坏之前吃了很多苦,想想看,一个连大侠都不敢直言的人,是经历过多少旁人无法想象的委屈?你们忍心,让一个头发白了大半的人露宿野外吗?”

 

几个孩子面面相觑,挣扎半晌终于缓慢点头同意他们留下。

 

“既然这样,柴房就借你们住一晚好了。不过,剩下的柴你们要记得帮忙劈完。”

 

杨逍笑着满口答应,就在他转身叫朱柏和朱重八过来,那个最小也话最多的女孩突然叫住了他。

 

“叔叔,你和我姑母提过的一个人很像。”她打着胆子拉了下杨逍的手,“眉如墨画,面如桃瓣,身着白衣,侠骨柔情。她说在什么顶有这么个人,掌管风啊雷啊,是个被很多人误解的盖世英雄……只是,她不让我和人提起这事,每每说起都借着酒劲,醒来便缄口不言,因此我也不太了解。”

 

“但我就是觉得你像,换身衣服更像。”

 

“你姑母……她如今在哪?”

 

“不在了。”女孩遥望太阳落山的方向,“她的坟冢就在那边,年初走的。她临走时说白衣大侠失踪多年,怕是早已不在人世,她作为他的属下,理该尽早追随他的脚步。”

 

“叔叔,你眼里进沙子了。晚上风大,早点去柴房休息罢。”

 

“好,谢谢。”杨逍哑着声音回头照呼另两人,“走了,刚还不是喊累么,这会儿又磨磨蹭蹭的。”

 

“先生,您和她的话我听到了,父皇应该也……”朱柏两步追上来说。

 

“听就听罢,没什么不能听的,至于怎么想就由他去。”他走到柴门前停住脚又说,“对了,殿下去和他们唠两句,最好把略人案的细节打听出来。”

 

“您是想帮着抓贼?可那些村民根本不许我们露面!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,温饱问题尚未解决,哪有精力替一群泼皮无赖查案啊……”

 

“此言差矣,朕爱民如子,自己亲孙子都被偷跑了,岂能坐视不理?”看见重新树立威信曙光的朱重八跨了一大步推开门,夸下海口道,“明日趁着天未亮去探查一二,朕定能于须臾间找出真相!”

 

“就你?别再被揍出来要杨某搭救。”

 

“狗眼看人低,朕看柏儿对你姓名的解释说的抬举了。”帮忙收拾着柴房,他搬开几捆木条,一脸欠揍模样,“什么杨柳依依、我自逍遥。要朕说,是——水性杨花的杨、逍遥法外的逍,和你本人如出一辙。”

 

“哎——你去哪?”

 

杨逍咬牙道:“去逍遥法外!”

 

晚间,逍遥法外的人还是老实抱着几席被子和一桶水回来了。他说这是厚着脸皮管王钟要的,须得精心着用,切莫蹬被子,不然给人弄破了不好交代。说罢,他兴冲冲地给朱重八展示手心一枚小银环,教朱重八一下子红了脸。

 

朱重八尴尬地问他看这个干嘛,他说这可是最后的家当,另一枚做为答谢给了王钟。帝王有种莫名的不爽,不赞同地嘀咕着“贴身之外怎可随意送人”、“一点矜持没有,教人看出用途像什么样子”云云。

 

“如果能顺利回宫,陛下再送我一对好了。”

 

“你喜欢?”

 

“不喜欢。”杨逍看着他迅速黯淡下去的眼色,无奈转圜道,“不论喜欢与否,挂了这么些年早已成为习惯,冷不丁拿下去,反倒不适应了。”

 

朱重八心念一动,双瞳晶亮地追问:“所以,日积月累、水滴石穿,你早晚会喜欢的,对不对?”

 

失去光明就是一瞬间的事,山野深处点不起烛火,因此太阳西沉至圆月高挂,存在一段漫长的空窗期。这是一种夹在于幽绿密林及红褐木柴之间的漆黑,藏匿在其中的景物都笼罩着某种不情不愿的妥协。

 

而杨逍自发自愿地摸到朱重八的脸:“不对。”

  

  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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后续一小段ch e 发不出 见彩蛋

日常求红心小蓝手评论谢谢大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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